笑够了。沿着河堤坐下来。四条腿通通挂在堤外,晃呀晃的,差点就要晃进河里去。
“为什么你老爱往河边跑?”晓峰峰歪着头看我。
我想了想,吐出几个不太相关的字眼:“因为……龙王山。”
“什么龙王山?”晓峰睁大了眼睛,“你想去那儿吗?去干吗?”
“外婆说我可以向龙王许愿……我想……”我咬了下嘴唇,“离开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……不知道。反正……不是留在这里。”
晓峰忽地伸了个懒腰,双手撑住堤岸,微耸起了背膀,“我也要走。”
“去哪儿?”轮到我问了。
“不知道——哪儿都行!只要不是在这里——这里无聊透了!什么都没有!”他似是的确很厌烦,眉毛、鼻子、眼睛全都要皱到一块儿了。
“你爸爸妈妈呢?在哪儿?”
“不知道。”晓峰突然捡起一片小碎瓦照着河面飞出去,看它一连在河面跳了三下,晕开来三个水窝儿,方才道:“随他们在哪儿呢!反正不在我身边——他们只知道赚钱!”
我不说话了。只是去看水面上的阳光。淡淡的一层金,一层红,竟还有些微微的青。那是落日与水面交接的颜色。
我往远处看,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悬在水面。像一颗红色的痣。点了又长,长了又点,覆去还来——小城里的落日,总是那么平静。平静得让人想发疯。
“你呢?”晓峰问我,“听说你爸爸妈妈也都在外地工作?”
“嗯。”我点头。依旧望着湖面。
“你想他们吗?”
我望着湖面出神。
晓峰眼珠子漆黑地注视了我一会儿,也不说话了。自扭头去看落日,直看到那落日沉沉地跌进了水底。水面猩红得像一滩血。
我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面的浮尘。
“走吧,”我说,“该吃晚饭了。再不回去,外婆又得打我了。”
6
似乎是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里,我便拥有了充分不忌水的理由——每回外婆冲我大吼大叫,我都不怕。
我把头一昂,胆气粗壮地说:“有晓峰哥哥呢!”
我的晓峰哥哥水性特别地好。他救过我一次,当然也能救我第二次。
晓峰喜欢拉着我到处去。逢人便介绍说“这是我妹妹”。
人家问:“是亲妹妹么?”
晓峰一瞪眼:“当然!”
因为是两个孤独的小孩,所以常在一起,并还葆有自己的世界——孤独的人,最渴望的事是被人了解,最害怕的事也是被人了解。
在那一天的深夜,晓峰扣响了我家的窗户。
我一个翻身坐起来,忙不迭学了声轻轻的猫叫。我探头探脑地往里间张望了半天。外婆平稳的呼吸声总是在这个时候变得悦耳动听。
我下了床,光着脚走过去打开了窗户。